「追!」
「抓住她!」
槟培利西城外的村镇集市里,此时可是相当热闹。浑身是血的少女跑在前,身后跟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城卫军,把整个集市弄得鸡飞狗跳。
伤太重,泠始终无法摆脱这一群阴魂不散的城卫军追兵。从码头,一路追到西郊。双方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长时间地奔跑让这群平日里只是在帝都里混混吃喝的兵油子们有点扛不住了。但他们的头头,正寻思着再往上爬一爬,哪能浪费这个绝佳的好机会。
不行!撑不住了。得想个办法。泠折身钻进了右边的民居。
「快!别让她跑了!」
士兵们挤在狭窄的巷道里一时间竟把路堵住。
「一群蠢货!你们不会包抄吗!你们几个往那边去!」
军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挥着令人感到绝望地手下。
泠故意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等着这群城卫军。
「她在那!」
泠起身翻过院墙。
「她到后面去了!」
院墙后面是一片玉米地,士兵们跟着跑到后面去,钻进玉米地里苦苦搜寻起来。
「快给老子找!」
军官气急败坏地站在院墙外,冲着手下吼道。
这么大一块玉米地,他本人也不抱多少希望了。
而在院墙之内,泠靠卧在被废弃的猪圈里。残留的猪粪味道很是刺鼻,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她需要一点喘息的时间。
外面的城卫军一刻不离开,她就一刻都没法放下悬着的心。终于,在几番搜寻无果之后。城卫军军官失落地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
得救了!
泠马上想到联系克拉拉将自己传送过去。这并不是最保险的做法,起码她应该等到身体有所恢复。但那股想要马上见到克拉拉的强烈冲动,不断驱使着她。
没有经过多少慎重的思考,泠用克拉拉刚才教给自己的方法,呼唤着她。
*
城北的火焰荆棘花剑士营里,乌岳恒刚刚包扎完伤口,正躺在床上静养。
忽然有人敲门。
「统领大人。」
「何事?」
「丞相使者来了。」
丞相使者?乌岳恒眉头一挑。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穿着便装的使者进来了。还是上次给乌岳恒带路的那个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一个药瓶,交给乌岳恒。
原来是莫里斯丞相要让乌岳恒去抓克拉拉的那个使魔。丞相依然不想放弃,他觉得还有机会。所以命人带给了乌岳恒一份宫廷密藏的伤药,让乌岳恒马上带人去追击泠。
对于丞相拿出的那些宝物,乌岳恒已经见怪不怪了。整个丹特兰帝国都在丞相的掌控之中,奇珍异宝当然也是搜罗了不少。
「传令,第一第二小队,备马。准备出击!」
知道任务目标是那个少女,乌岳恒心中一阵激动。
他仿佛看到了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是为了给谁看,因为他是武圣者唯一的后裔。
所以,决不能败!
【插入一首bgm:3055-?lafurArnalds】
三帆快速战舰上的克拉拉三人,此刻的心情也不轻松。
「该死!」
约克死死地盯着挂在右舷上的小船。船身已经受到魔能火炮的波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仿佛在嘲笑妄想着能逃过一劫的他们。
加布里有些失魂落魄地抬头看了看天,最后又颤抖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你干什么?」
约克一把摁住了加布里的手,揪着他的衣领。
「结束了……结束了!哥哥!」
加布里惨笑两声,指着远处正在装填弹药的敌舰。
是的,结束了。最后的生路已经被截断。螺衣河是大陆第一大河,跳船逃生,最终也只是在湍急的河水里葬身鱼腹而已。约克心里也很清楚,下一轮炮击就是他们的死期。
死亡将近,克拉拉想起的人,是仅仅与自己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泠。
从城墙崩塌以后,泠就再没有了声息。这期间,克拉拉一直未放弃过联络她,但都杳无回音。
契约并未消失,泠显然是还活着。
她还好吗?逃出去没有?她会记得我吗?我死了,她会为我伤心吗?
这一刻,克拉拉心乱如麻。她既想要泠能记住她,在乎她。但又怕泠知道自己的死讯后,会伤心难过。
好想再听一听泠的声音。克拉拉转过身,遥望着已经看不见城廓的槟培利城。
「主人……」
泠?是你吗?哎,一定是幻觉吧。克拉拉摇了摇头,抱膝坐在了甲板上。
「主人……听得到吗?」
泠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克拉拉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因等死而逐渐放空的心里暂时被喜悦填满。
「泠!你还好吗?」
「嗯。」
泠的声音很小,想来已经是相当虚弱。
「你逃出去了吗?」
「暂时安全。」
笑容像是春天的花朵,顿时在克拉拉的脸上绽放。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主人……」
「艾萨克爷爷呢?」
刚问出口,克拉拉就后悔了。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已经在她心里。
「……」泠沉默了。
「我知道了。你没事就好。」
「主人,进行召唤的魔力还够吗?」
召唤?
克拉拉呆住了,魔力是够的。但怎么可能把泠再召唤到这里来。这里已经是预定的葬身之处了啊!在下一轮炮击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粉末。
但那时克拉拉是答应过泠,要把她召唤过来的。说好了要让泠一直陪着她的。
但是不可能让泠陪着我一起死啊!
那这样,算不算是反悔呢?
泠会恨我的吧?她一定会认为我是个骗子主人,一直都在利用她吧。
我不想这样啊!我不要她讨厌我!
要告诉她吗?告诉她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不能让她过来陪我一起送死。要这样告诉她吗?
不行!不可以!那样的话,她会伤心的吧?我能感觉到,她是真正在乎着我的人。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但我是知道的。
亲身体会过失去身边人的痛苦,克拉拉明白那是种怎样的感觉。那是真正的连呼吸都会感到疼痛。
不行!就算是被讨厌,就算是被误解……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泠,对不起!不能告诉你哦。
泠蜷缩在废弃猪圈的角落里。饥饿、伤痛、晕眩不断折磨着她的已经快要崩断的神经。但只要还连着一丝丝,泠就会像机器一样,永无止境的运作下去。
在漫长的等待中,泠变得越来越不安。
怎么回事?克拉拉怎么还不回应我?难道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了?
不对!不可能!那样的话,她刚才怎么会和我说那些。
所以,到底怎么了?
「泠……」
期待的回应姗姗来迟。
「主——」
泠像是那在漩涡中垂死挣扎的人,就要握住那根稻草。
「对不起!请你……好好活下去吧!别再管我了,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可惜这回应却不是泠想要的结果。
她将在这漩涡中,彻底溺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左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
痛!痛!痛!取自菲儿的那颗心脏好像要炸开一般。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克拉拉对于我来说,不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吗?为什么?我才是像那个被利用的工具吧!
「哈哈!呵呵呵!啊啊啊——」
泠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用头狠狠地撞击着墙壁。
短短不到一天的相处时间,虽然让泠和克拉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感情不可预见地迅速升温。但她们都不了解对方的过去。
克拉拉以为失去所爱的人就是人最大的痛苦。但她却不知道,受兄弟背叛而死的泠,对于背叛这件事又充满了多浓烈的恨意。
还未结痂的旧伤疤就这样被狠狠地撕开了。泠的心在滴血,是真的在滴血。在胸腔内,那颗心脏表面布满了裂痕。跳动地速度还在加快。
扑通。
泠倒在地上。那颗掠夺来的心脏终于碎裂。
即将倾覆的战舰上,克拉拉掏出本是用来召唤泠的魔晶。她苍白的脸上充满了决绝之意。
捏碎魔晶,运转魔能。那些复杂繁琐的咒文,平时总是出错。此时却念得顺畅无比。
再见了,泠。
「ridica!」
克拉拉左手上的被荆棘环绕的对剑的金色图案,随着最后一个咒文被念出,爆发出一阵绚烂的光华,消失了。就像它出现时那样绚丽。
契约解除。
克拉拉的思绪随着一阵风又飞回了槟培利城。
飞回了那个地窖,她和泠相遇的地方。
——我就是将你召唤而来的主人!帝国侯爵美迪奇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克拉拉·维尔维特·美迪奇。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的使魔。
——虽然我只是被你父亲制造出来的傀儡,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了。
但是,如你所说,我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绑在一起了。那么我在这个陌生世界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好你吧?
战斗、安全什么的都交给我就好。你就负责快快乐乐的生活。
怎么样?克拉拉·维尔维特·美迪奇,愿意把你的未来托付给我吗?
解下两个束住马尾的蝴蝶结,捧在手里。克拉拉散开的的金色发丝迎风飞舞。将蝴蝶结向天空抛去,风便带着这一对蝴蝶结飞向远方。
我的骑士大姐姐啊……好想再看一眼你的样子。
轰轰!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在一阵感觉要将身体撕裂的冲击过后,克拉拉的意识渐渐涣散。
泠……你会恨我吗?
黑色战舰缓缓沉入河底,螺衣河上只剩下渐渐被风吹散的硝烟和碎片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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